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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不是討厭春天。
沒理由討厭春天。
 
春天就連空氣都是暖暖的。
讓人想睡覺。
 
澤田綱吉打了個呵欠,繼續趴上桌子,講臺上老師的聲音不絕地進入耳朵,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聽進去,只是沉迷于夢中的平和生活。沒有突如其來的黑手黨小嬰兒家庭教師,沒有莫名其妙的地獄式訓練生活,沒有成天讓他提心吊膽的爆炸,沒有可以變成刀的危險球棒,沒有總是被欺負得嚎啕大哭的爆炸毛奶牛,沒有害羞了額頭就會出現筒子的小女孩,沒有伴隨毛骨悚然的笑出現的帶著數字的血紅的瞳……
沒有很多很多東西。
也沒有那對總是冷冷地看著他卻危險意味十足的細長鳳眼。
 
黃色小鳥在那頭淩亂的黑髮中鑽來鑽去終於找到一個舒適的地方,又伴隨主人一起睡去。
可是鳥兒鑽來鑽去的行為卻讓本來睡著的主人睜開了漆黑的雙眼。
 
他不討厭春天。
春天是嗜睡的時節。
他喜歡睡覺。
可他不喜歡春天。
春天是眾多吵鬧的草食動物開始活動的時節。
他討厭睡覺時被草食動物吵到。
 
不要讓他聽見任何草食動物的聲音。不然就咬殺。
雲雀恭彌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做完決定,合上眼簾繼續剛才的午睡。
他從來不曾做過夢。夢境太虛幻,淨是些不切實際的幻象。他沒必要做夢。
 
洋溢著春天氣息的櫻花瓣隨風飄落,滿布空中。
 
被飄到鼻子裏面的櫻花瓣惹得打了個噴嚏,澤田綱吉終於挺直了腰揉一揉睡得腫起來的雙眼。不知不覺黑板上的古文已經換成了一堆數學符號。他看了看一樣趴在桌上只能望見長滿黑色短髮的後腦勺的山本,又看了看注意到他的視線高興地回頭在課桌底下揮手示意的獄寺,視線還是一片茫然。
在夢中所見的一切,平靜得不可思議。獄寺不會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大堆炸彈,山本也不會一邊天然地笑著一邊揮出反光的刀刃。就這樣,早上吃過早餐後和媽媽告別,走出家門遇見來接他的獄寺和山本,路上偶然遇見京子和她打招呼,然後所有人一起說笑著走進校門,開始一天普通的學校生活。
沒有任何的血腥衝突。
澤田綱吉無力地再一次趴在桌上,回憶著剛才美好的夢境。
夢境裏他不會遲到,就算遲到也不會被那對細長的雙眼盯著,挨到拐子的敲打。
因為夢境裏沒有那雙眼、那對拐。
沒有那個每次看見就會讓他神經緊張心跳不已的人。
那裏不存在雲雀恭彌。
 
雲雀恭彌不滿地睜開眼,取下讓他醒來的元兇——飄落在臉上的粉紅的花瓣。
睡在頭頂的小鳥也隨即轉醒,張開翅膀撲楞兩下降到了披著黑色制服的肩頭。鳥兒用頭在主人脖子上來回磨蹭著,但是主人沒有理會它。
雲雀恭彌的視線在櫻花瓣上停留了很久。
他回想起之前的那次賞花,和那群草食動物的比拼。
不過是一時興起而已。不過是因為那群草食動物之中有個讓他很感興趣的小嬰兒而已。
不……會和那群草食動物糾纏那麼久,會容忍了那麼久群聚沒有咬殺——
或許,還因為有一隻他完全摸不透強弱的草食動物。
那只草食動物的名字,他記得是澤田綱吉。
 
澤田綱吉不自覺地揪緊胸口。
夢裏面沒有雲雀學長。沒有那個掛名風紀實質暴力的並中之王。不需要人人自危地遵守著不許群聚的規矩,不需要為了有可能會遲到一秒鐘而竭力飛奔。在夢裏群聚並不可怕,遲到也不可怕。
因為沒有雲雀學長,所以才不可怕。
可是,為什麼想到這一點,心裏會無法接受呢?為什麼那樣的平淡生活,卻總讓他覺得缺少了什麼呢?
澤田綱吉仍然趴在桌上雙眼無神地盯著壓在手下的三節課之前就沒換過的國文書,用他自己都知道非常不靈光的腦子思考著一個明顯超出他思考能力的問題。
思考了兩分鐘得出的答案是繼續睡覺好了反正還是很困。
他也知道他不只是腦子不好而且很喜歡逃避現實。他逃避的現實就是雲雀恭彌。
 
雲雀恭彌鬆開手指,視線隨著再一次投入風中的櫻花瓣轉移了不到三秒。
肩上的小鳥歪著頭看見主人又恢復成半張的眼,明白主人又要睡去,就再度飛回自己喜歡的睡覺場所。
重新地調整一下姿勢,雲雀恭彌在完全地合上眼之前小小地考慮了一下,到底為什麼會對那只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草食動物的草食動物特別關照?為什麼可以放任那只草食動物擾亂他定下的秩序?為什麼要一再地忍讓那只草食動物把自己拖下水?
不過等到合上眼,他就完全不想了。
沒必要拘泥於那種東西。
他做事從來都不需要理由。他只要自己想做就行了。
該咬殺的時候咬殺,該和那只草食動物玩的時候和他玩。
而現在,該睡覺的時候就睡覺。
 
 
睡覺的時候這一次他的夢裏面有那雙鳳眼。
 
鳳眼合上的那一刻他腦海裏浮現了那只草食動物的面容。
 
 
然後他們的嘴角不約而同地揚起了一個弧度。
 
 
強勁的風聲就是不如人願又將人吵醒。
 
 
澤田綱吉移開迷蒙的視線,看見的是窗外一片櫻花海。
 
雲雀恭彌抖掉不斷飄落頭上的花瓣,不情願地睜開眼。
 
 
好久沒有見到那麼繁盛的櫻花了。
 
 
記得上一次看見那麼大片的櫻花,還是那次賞花大會吧?為了找一個好的賞花位置,還和雲雀學長起了衝突。心裏是千百個不願意,可在裏包恩的強勢之下只能拼死接受雲雀學長的挑戰。雖然不是他的功勞,但是雲雀學長在他面前跪下去的時候,他真的覺得非常驚詫。
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劇烈跳動不止。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那麼一天,會這麼近地看著雲雀學長。
沒想到會看見這一面的雲雀學長。
 
他不得不承認,那次賞花大會是他人生中為數不多的一個轉捩點。如果沒有那次賞花大會,他也不會有櫻暈的後遺症,在和六道骸對戰的時候也沒至於落敗。
照理說他應該不會願意想起那次賞花大會。可是他還是會想。
明白到弱點,才能向更強進軍,從幼年開始他就一直告誡自己。
不要做弱者。不要像只草食動物一樣,只會讓別人看見自己軟弱的一面。
 
他很想要看見雲雀學長強悍之外更多的方方面面。
 
他倒想要看一下那只草食動物能夠超出他定義的草食動物的標準多少。
 
想到這一點澤田綱吉的心裏覺得苦澀起來。
 
雲雀恭彌突然覺得這個想法很可笑。
 
能夠看見那麼多樣的雲雀學長的話,還是做夢比較可能。
 
居然對那只草食動物那麼感興趣,他或許是在做夢也說不定。
 
嗯,他還是做夢吧。
 
不,他才不可能會做夢。
 
澤田綱吉失望地投入課桌的懷抱。
 
雲雀恭彌卸下慵懶的神色站了起來。
 
 
他向來只會用行動來確認自己的心意。
黃色小鳥預感到主人的動作,早一步飛遠。
當黑色的帝王出現在2-A的教室門口,鴉雀無聲覆蓋了一切的形容詞。
帝王的視線沒有一點轉彎直直落在窗戶旁的那張座位。黃色的小鳥正落在那只草食動物的頭上等待主人的大駕光臨。
前後右方的人都在提心吊膽的情況下,正被擔心著的人卻一點沒有察覺,還是做著美夢。
夢中看見雲雀學長對他不帶一點惡意,眼中滿是不可思議的溫柔,不自覺地笑開了。
生命正受到極大危險的人突然笑了起來,其他人都對澤田綱吉的未來頗感絕望。
而正對眼前這只草食動物的生命造成極大危脅的人,卻頗玩味地笑了。
鳥兒看見主人的笑容“雲雀”“雲雀”地叫了起來,成了全場唯一的一個雜聲。
棕發的草食動物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來,下一刻他看見了和夢中幾乎相同的笑容但是他很希望這是在做夢。
“澤田綱吉。”
“……是。”
澤田綱吉對自己的未來也是一片絕望。
 
茫然地看著一個一個人放學了高高興興地跨出校門口,聽著這邊那邊的社團呐喊加油聲此起彼伏,澤田綱吉歎了口氣握緊手裏的掃帚,怨恨的目光掃過身邊仍然在不斷給他製造垃圾的大棵櫻花樹。
 
“澤田綱吉。”
“……是。”
“今天放學清掃學校前庭。”
“……是。”
“一片櫻花都不能有。”
“……是。”
“等我檢查完才能回家。”
“……是。”
 
他當時回答的時候腦子裏什麼都沒有想。
但是他現在知道那代表著他今天是別想回家了。
不知道山本回家的時候有沒有繞道告訴媽媽他今天回不去了。如果山本沒去獄寺也好啊……
不過他聽見一直不斷的爆炸聲就知道獄寺現在正在和讓他回不去的主要原因戰鬥中。
不管是炸了接待室還是炸了櫻花樹,獄寺你都不要太過分了啊!他不想再背負上破壞公物的罪名。
可是,如果雲雀學長和獄寺戰鬥的時候受傷的話,那就不好了……
澤田綱吉為了自己無聊的想法搖頭。雲雀學長才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受傷呢。不對,難道獄寺受傷就可以嗎?也不是。可是為什麼就是不放心雲雀學長呢?
澤田綱吉覺得腦子一片混亂,就像這不斷被風吹落的櫻花一樣。
糟糕了,這風還不停他今天是真的別想回家了啊!
澤田綱吉繼續自動選擇逃避現實模式。
 
雲雀恭彌示意來報告的風紀委員順便把樓下的大號垃圾搬走,繼續觀察樹下那只草食動物的表現。
果然這只草食動物有什麼地方連他都覺得有趣。不過這個有趣的感覺來自哪里他不太知道準確座標。
所以雲雀恭彌就定義為澤田綱吉整個是一隻很有趣的草食動物。
看著那只草食動物發現到處是掃不完的櫻花絕望地抓頭抱怨,雲雀恭彌笑得很愉快。
 
春天的風吹得困意漸漸湧了上來,雲雀恭彌躺上接待室柔軟的沙發的時候想著:
如果醒來時那只草食動物還在掃地的話,就姑且放他回家好了。反正和那只草食動物相處的時間以後還很多。
 
澤田綱吉無力地靠在就近的櫻花樹幹上,自暴自棄地決定先睡一覺再說。
地上的櫻花都堆成了層,就算掃到明天也掃不完。做夢吧。夢裏還有那個讓他心動不已的溫柔的笑容。
 
 
雲雀恭彌抬頭看看高掛的月亮,再看看樹下睡得一臉幸福的草食動物,冰冷地笑了起來。
 
 
澤田綱吉臉上掛著一道顯眼的紅痕繼續他的櫻花地獄的時候,想著上午看見的那個笑容果然只是做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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